非洲诗歌节

文/黄鹤峰

承蒙肯尼亚基西大学克里斯多夫·奥肯瓦教授的邀请,2024年9月27日到10月4日,我参加了肯尼亚基思特雷国际诗歌节。

(诗人们在基西大学留影)

这是非洲目前最受欢迎、规模最大的文学活动之一,由克里斯多夫·奥肯瓦博士、诗人于2013年创办,每年一届,今年是第12届。诗歌节旨在为本地与国际诗人提供一个平台,促进诗歌、艺术以及本地和外国艺术家之间的文化交流。节日展示了包括朗诵、说唱、音乐表演在内的多种形式,吸引了肯尼亚及世界各地艺术家的踊跃参与。

奥肯瓦教授曾受邀参加台湾淡水国际诗歌节,并写了一本诗集《Orchids in Taiwan》,被翻译成中文《台湾兰花》,在此次诗歌节,我得到了这本奥肯瓦教授的签名诗集并与他合了影。

没想到我真的实现了这么一次收获不小的非洲之行,即使在得到奥肯瓦教授的邀请函后,第一次去遥远神秘的非洲,确实让人心里毛毛的。谁不想趁此机会去观赏那声名远扬的非洲大草原,那里的狮子、大象、斑马、长颈鹿?尤其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在马赛马拉看到角马壮观的“天河之渡”。参加国际诗歌节,结识许多新朋友,又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该多好。可我又有畏难情绪作怪,当时真的好纠结。

首先要做各种准备工作,除了签证机票之类的常规,做好精神准备也是重要内容。到网络上查看各种信息,气候、环境、安全等等等等;还要与旅行护士约谈去非洲的注意事项,预备药物打各种预防针,准备防蚊虫叮咬的喷剂、蚊帐,口罩、消毒用湿纸巾、户外净水过滤器,望远镜、电器转换插头……。当然,后来知道好些东西带得多余,没用上。

(得到奥肯瓦教授的签名诗集)


另外,受邀去肯尼亚国际诗歌节的团队也有着诸多的纷扰,队友状况频出,繁忙的准备中,我的爱犬也突然离世。伤心加上自己紧张的心绪不稳,许多次都觉得要去不成了。庆幸的是最终我还是顺利完成了这趟不平凡的震撼之旅。我真诚地从心底里感激促成此行所有的人们,感谢上天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经历了一段信息密度爆棚的难忘时光。

去非洲,可以预想到那不一样的大自然景色,而诗歌节的人文情节是事先难以想象的。知道诗歌节将安排去拜访肯尼亚一个部落村庄,我想那将是一个了解当地社会的大好机会,是吸引我的另一个原因。如果只是旅行是不能深入地看到那么多当地人真实生活样貌的。

今年是第12届肯尼亚的基思特雷国际诗歌节,邀请了包括尼日利亚、瑞士、意大利、法国、西班牙、加拿大、挪威、希腊、墨西哥、波兰、伊拉克、瑞典、巴巴多斯和中国等十多个国家的诗人参加。这届的国际诗歌节,出了一期精美的英语专刊。诗歌节分别在两个城市举行,首先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文化中心与沙立会展中心,进行了两场诗歌朗诵活动。

我们按计划于9月26日晚从伊斯坦布尔飞内罗毕,于27日凌晨一点多抵达。

第一次去非洲参加诗歌节,有人来接机,会使我觉得有安全感。出发前,跟要来接机的肯尼迪通过WhatsApp联系过。但是前一天到达的、团队里的一位诗人说,没见到接机者。我们在群里要求接机者把接机牌展示一下。此行因为我们团队的组织者临时住院,她的缺席造成很多事沟通不畅。因为诗歌节后我们有旅行计划,所以联系上了一家中国人在肯尼亚开办的龙人旅游公司。由于诗歌节后,要与旅行社衔接,结果变成旅行社的负责人Sherry加入我们团队的微信群,帮着与当地诗歌节的负责人联系各项事宜。还好Sherry的热心相助,大小事不停联络有求必应,这也是此行的奇葩之一。所以,Sherry帮我们把接机牌子的照片放在了群里。后来,在内罗毕中国商会主席的女儿请我们和Sherry一起吃饭。Sherry开车来酒店接我们去餐厅,方才见到了已在微信里联络了几个月后的她,一个随和大气又亲切的老板。虽是第一次相见,却好像我们相识已久。现代通讯技术,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我们到内罗毕机场下飞机入境,等着拿行李。一个机场内帮着拿行李的人取来了手推车。等拿到行李,他要帮我推去出关检查时说,你给我$50,不要检查就可以出去。我正准备给他$1小费(这回我带了一沓1美元的纸币做小费用),听他这么说,知道受讹诈就谢绝了!当时人不多排队过一下机器检查是很快的,没必要受他摆布。从内罗毕机场回程时,又遇到一个热情而不怀好意的人,问我们去哪里,几点的飞机,要帮我们找到正确的入口。因为机场不小,有很多个入口,还有工作的人把门查看机票,如果去得太早,还不让进去。见我们要在机场呆几小时,那个主动帮我们推行李车的人,声称他知道在机场内有旅馆可以呆,推着行李叫我们跟着他走。我想,如果有按小时计的地方休息一下,是个不错的主意。拐了两个弯,他却指着停在路边的小轿车说那是他的车,要我们上车带我们去。发现上当了,我们要过行李车说,我们就在机场等,不会上他的车。还好这些人被拒,不纠缠就放手了。

同伴很有主意,见机场边上有一餐厅,说可以在餐馆呆几小时。我们进去吃晚餐、休息,行李也可以放里面。在肯尼亚的公园和街上,不时可以看到穿着绿军服的人四处走动,有些还背着枪。从餐厅出来,就见到一个穿军服的年轻人,告诉他我们要去的航空公司,他就带我们到正确的入口。入口处的人也没仔细查看机票时间,就让我们进机场了。里面有些座位,我们可以打个盹了。

刚到肯尼亚,在机场出口处,看到接机的肯尼迪举着打印的诗歌节接机牌,我提着的心放下了。我问他昨天给他发信息收到了吗?原来他根本没查。怪不得昨天到的诗人说,给他打过电话他也没接,而他当时就在机场。派一个这样的马大哈接机,真没见过。

诗歌节内容丰富,可组织工作有点乱。因为,诗歌节主席奥肯瓦教授人不在内罗毕,而是在内罗毕西边300公里远的基西。

在机场,接机的肯尼迪说还要再等一位诗人。结果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等到,我们才上路去酒店。路上,司机带我们路过一个很小的只有一两幢低矮房子的中国城。我们到酒店办完手续,已经是清晨5点钟。

我们到酒店楼上房间一看,第一次看到肯尼亚是这么挂蚊帐的:房间的顶部有一大圈铁制轨道式的装置,蚊帐从屋顶挂到落地,把两个床铺一同包住。拉上蚊帐,如果房间不大,大半个房间都会被罩在蚊帐里去。对大房间来说,那样的蚊帐看起来还觉得不错。早餐是6点到9点半。稍微整理一下,就下楼吃到肯尼亚的第一餐饭,是自助餐。他们的早餐像西餐,有面包、果酱、香肠、番薯或芋头,炒菜,品种不多,一旁备有炉子随时可以让厨师煎蛋,可以加些香菜。水果有木瓜、菠萝、香蕉和橘子,还有果汁。肯尼亚特色的食品是一种三角形有韧性的面点,烤过放在蒸汽里热着,一种热奶茶(maziwa lala),呈奶白色有点甜的茶,风味独特很好喝。那是一种通过自然发酵的乳制品,相当于含有益生菌的酸奶,适合乳糖不耐症的人饮用。怪不得一喝牛奶就腹痛的我,小心翼翼喝了一次没事,就毫不顾忌每天早餐都喝上两杯。还可以要求他们往奶茶里加桂皮粉,越发浓香扑鼻。

诗歌节原计划是27日晚7点,有个欢迎晚宴。但是,很多人还没到,奥肯瓦教授自己也还在路上,所以取消了。

诗歌节于9月28日在肯尼亚文化中心的国家剧院开幕,由文化中心的首席执行官麦克·庞多(Michael Pundo)主持。主持人第一个请上台的是穿着民族服装、扛着阿巴古西民族乐器——八弦竖琴的表演者热情奔放的弹唱,营造出无比欢快的气氛,开启了一个热闹的场面。国家剧院门外的两侧,装饰着两把巨型的八弦竖琴,跟剧场墙壁一样的高度。那应该是他们国家标志性的一种乐器。接着基思特雷国际诗歌节主席克里斯多夫·奥肯瓦致词,向各国受邀而来的诗人们表示热烈欢迎。瑞士和西班牙驻肯尼亚的大使到会发表讲话,对诗歌节的召开表示衷心祝贺。

然后轮到诗人们分组上台,朗诵自己的诗歌。这届诗歌节是有关战争的主题,他们描绘着加沙、巴格达,拉法口岸等的惨状,用黑夜、枪炮、破碎的家的意象,表达战争的残酷。奥肯瓦教授的诗更用“爆裂开的臭蛋”来形容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战争。诗人们或温文尔雅地站着、坐着用英语诵读,或用本国语言行吟得抑扬顿挫;肯尼亚的诗人和学生们,穿插在各国的诗人间纷纷上台朗诵、吟唱,虽然难以听懂词句,但他们激烈的情感表达极具感染力。

(八弦竖琴)

诗朗诵中,穿着阿巴古西民族艳丽服装的表演者数次上场,以八弦竖琴弹唱,活跃气氛。他的琴可以扛在肩上演奏、横抱在胸前站着、或坐着放在腿上像吉他式弹拨;弹奏者华美的服装与由原色木棍、看起来像绳子的弦和用木制共鸣箱裹上粗犷兽皮制作的竖琴,形成鲜明的对比。琴声沙哑,歌者声音高亢嘹亮,倒是非常的和谐。后来有一次,我看到竖琴的弹奏者把琴竖着放在地上,竟把琴当成椅子来坐。那么大一个人坐在上面,我很惊奇那琴的结实程度。演唱过程中,在台上的人自动踏着节奏起舞,甚至奥肯瓦教授也参与其中。有几次台下的人都站着扭动了起来。大概他们不习惯那么长时间老坐着,不时起来活动活动有益健康吧。

9月29日下午,在沙立会展中心,安排了华语诗歌专场。因为这是基思特雷国际诗歌节第一次邀请中文诗歌创作者参与,邀请人数最多,所以做了特别的安排。

原本邀请10位华语诗人,因健康和家庭等原因,5位缺席。我们来的五个人先一起唱了李叔同的“送别”,因为第二天要去另一座城市基西,作为与不去基西诗人的别离,也因为词曲的优美,我们选唱了这首歌。我们中的一位和着曲子跳起了舞,使专场表现出自己的特色,博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接着我们一个个上场,用英语朗诵自己的诗,有的用中文朗诵,请在场英语好的诗人再用英语读一遍,效果很好。因为,从挪威来的诗人本迪克·瓦达(Bendik Vada)的声音清晰明亮,加拿大来的美女诗人娜塔莉·丰塔尔沃(Natalie·Fontalvo)活泼大方,他们的热心相助和地道的英语使场面温馨友好。我朗诵了自己的两首诗“生命”、“和平”,表达了人类的无奈和和平的无望。参加诗歌节的诗全部翻译成英语,登载在诗歌节英语专辑上。

最后压轴的是由克里斯托夫·奥肯瓦博士主持的《从树林传来的声音》诗集的新书发布会,是肯尼亚诗人的集子,给在首都内罗毕的活动划上完美的句号。大家在会展中心一起用餐,热闹了一番才回酒店。

诗歌节在首都内罗毕举行两场大型诗歌朗诵会后,转移到肯尼亚西部的主要城市基西。

9月30日早上8点钟,司机兼导游丹肯(Dunken)准时到酒店接我们去基西。事先与龙人旅游公司商定,诗歌节后,由他们公司安排我们去旅游。诗歌节期间需要用车,也由他们解决。9月29日上午自由活动时间,丹肯已经带我们去内罗毕国家公园看过动物。所以,公司派丹肯送我们去基西。丹肯在基西等我们诗歌节结束,我们再去旅游。

去基西的途中,车在东非大裂谷的观景点停下休息。东非大裂谷之长之宽之深,从一个景点看,就像看山下的一大片宽阔谷地,有田地、村庄、树木,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借用苏轼的诗词可以这么说,不识裂谷真面目,只缘身在此景中。又如管中窥豹只可见一斑,不在高空上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的旅游,我们就是在大裂谷的湖泊系统里转悠,住在几十公里宽、大裂谷里的湖边,你不在意也是无感的。

大裂谷景点有个卖纪念品的店铺,我穿过店铺上了简陋的卫生间。出来时店主人说,用了洗手间要买一些东西。洗手间不收费,要求买些东西也合理。在7小时的长途里,只有两个停车处,另一个点是个小镇,有加油站,卫生间外墙花里胡哨很好看,里面干净也不收费。

下午到达基西,跟我同去的朋友不想自己住一间,决定和我一起住。其实,在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有个人住在一起,感觉会好一些。我们五人里的另外两个人入住后出去逛超市,一个被人碰了一下,觉得好紧张。她后来在基西的时间一直有不安全感。她把自己的房间号告诉了一个学生,那学生又到酒店房间找她;回房时,左右房间的客人遇到她,在过道里跟她聊个没完。在基西,可把她吓得不轻。我倒没遇到什么令人不安的情况。

安排好住宿,得到通知要大家在酒店大堂集中,给每个远道而来的诗人分配一名大学生,帮助我们在本地的活动安全和语言方面的沟通交流。主人的贴心安排,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肯尼亚原先是英国的殖民地,学生们从小学就开始学英语,有机会上学的人基本上都会说英语,官方语言就是斯瓦希里语和英语。但是,我们沿途只看到一两座陈旧的英式建筑,没有太多殖民者的遗迹。倒是司机兼导游的丹肯,指给我们看过好几个中国公司围墙标志,告诉我们中国人建设的公路铁路什么的。

我分到的学生叫布莱恩(Brian),18岁,基西大学一年级学商业的学生。他个子不高,比较内向,声音细得像女孩。他不会主动与我交谈,但有问必答。需要的时候,他就会及时出现在眼前。

(女主人、布莱恩和我在活动现场)

我们住在基西最好的达拉斯酒店,这是在肯尼亚住过的酒店和营地旅馆中,唯一不用蚊帐的一家,只用液体瓶装的电蚊香。窗外是山,房屋依山而建,山上满目翠绿,不像穷山僻壤的样子,是座宁静的城市。但是,街道和集市脏乱差,一条河流水也不清。

10月1日的安排,是去阿巴古西人居住的部落参观学校,参加乡村诗歌朗诵会,每位诗人由学生带到一户人家做客,了解当地人的生活。得到的提醒是乡村道路泥泞。

从酒店坐出租车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村庄。布莱恩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他的家就在村里,每天骑自行车去基西大学上课。

我们深入当地中小学、与老师学生们面对面交流。学校名字叫Mosando,当地语言的意思是“香蕉”,说明这个村庄是以种植业为主。高中有一幢三层的楼房,一百多名学生。和全体学生校长老师见过面后,诗人们分组进班级和老师学生们交流,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去的班级那位老师问了一个有关中国发展的问题。我们也去看了小学和初中,是一圈简单的平房。我们来肯尼亚前,知道要参观当地学校,问过诗歌节主办方,孩子们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所以我们准备了一些。在小学生的班级,我们分发了带去的糖果和学习用品。孩子们欢笑着接受了礼物,并大声说着谢谢。学校规定,全部学生都理光头,我基本分辨不出男孩女孩来。

参观完学校,各国的诗人与带我们的学生一起走去阿巴古西部落。一来到村道,迎面来了盛装的村民们挥舞绿树枝,载歌载舞热情地欢迎我们,再一路把我们引到搭好彩色顶棚,摆好一排排座椅、围绕着森林中的一片草地,那就是大家欢聚的舞台。客人们被涌入欢迎的人群中,在草地上一同起舞,女人们发出高声清脆有节奏的声响,在山林中回旋。狂欢过后,正式表演开始。舞蹈队伍有男人的、女人的行进式;大孩子与小孩子的劲舞;抱着他们竖琴,踢踏弹唱;说唱口技、当地的情景剧;欣赏到从未见过用动物犄角制作的乐器、披着各种皮毛装饰、奇形怪状的帽子,似乎是他们的服装表演。诗人们在蓝天白云下,绿树环绕的舞台中朗诵作品,由大学生们翻译成当地的方言。

我看帮我的学生布莱恩细声细气的,便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上去朗诵,他说可以。上场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我才知道他事先已经翻译好我的诗。我放开自己,在开阔的天地间用中文朗诵了我的诗“生命”,布莱恩用本地语,再诵读了一遍。在那片空旷地里,中国普通话的声音第一次汇入那么多的语言,发散开来,传入许多人的耳中,这就够了。我坠入到整个活动之中,懂不懂竟显得没那么重要。听着陌生的语言、新奇的音调,看妙龄女郎、英俊歌者、精瘦的老人、活泼的孩子,稚童黑白分明投来好奇的眼神,人的形象、色彩、动作、情绪……天哪,我像个小容器,盛不下如此多的东西,而不断外溢。因为,我在那样的氛围里,什么都不需要确定,就给自己松绑,混杂在群体意识里,任凭自己的思绪随波逐流。恍兮惚兮中,达成另一种效果,使在人群中不喜出头露面的我,那时处在混沌超脱状态,神经传递变得迟钝,纯粹松弛的身体,不知道紧张是什么,不时被邀与部落村民共舞,自然地去发声去踏步,我不认识我自己了。

放学后的学生,也来凑热闹了。最后,客人们由大学生带着,每个人去拜访一个家庭,与村民同吃一锅饭。

我去的那一家,是一对黑人老夫妇,(当然村庄里全是黑人),丈夫翁博戈是从内罗毕退休回来的,妻子是活跃在舞蹈队的舞者。他们房子外面有篱笆墙,围着一块不小的地,养着一群鸡、两头牛,家里还有一只小花猫。单层房子是用泥土和木头盖起来的,和村里周围的很多房子一样是铁皮屋顶。我们走在路上时,起风了,乌云滚滚快要下雨了。女主人、布莱恩和我一起来到她的家。她打开了篱笆墙的小门,我们快步走进屋子,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打在铁皮屋顶,像一阵爆竹般炸响。

我跟他们一家聊起了天,布莱恩帮我们翻译。问起老奶奶,她们跳舞是否要练习,她说是的,每星期要一起跳两次。他们的儿子易文斯(Evans·Ombogo)住在附近,一会儿带着他的两个孩子来了。他马上动手给大家做晚饭。

小厨房盖在屋子的一侧,从客厅兼饭厅的房间到厨房,要从屋檐下走过去。我过去看他做饭,他们提醒小心脑袋,我还是几次撞到屋檐。还好戴着帽子,不然尖利的铁皮什么的真会刮破我的脑壳。

易文斯人高马大的,身高要有1米9了,比屋檐高出半个头。他曾在一家中国公司当过保安,现在在村里开了一间小店铺。问他妻子呢,说离婚了。我没有多问为什么。

厨房里有点乱,灶是简单地用水泥砌成的,只有一尺高,上面开个四方形口子,下面有一个往里填柴的口。没有烟囱,有个窗户。一个旧木厨里,凌乱地放着油瓶和一些东西,一张低矮的方桌,靠门边放两把椅子,地上散落着树枝,顶上放着横七竖八的木柴,角落的纸窝里有十几个鸡蛋。

易文斯拿来一节干木棍,劈成小块后开始生火。他高高的个头屈膝弯腰地在小厨房忙活。火生起来了,他拿来一个无柄无盖的铝锅,到门外大桶里舀来从屋顶流下来接的雨水,放在柴火上烧开,倒一部分在一个小暖水瓶里,我也要了一些在我自己的杯子里。

基西的海拔在1800米,临近赤道,气候不热不冷。可一整天在大太阳下活动,中午时分还是有点晒。活动现场不备任何吃喝的东西,看跟着我的学生布莱恩,一个大小伙子什么都没带,我把背包里仅有的瓶装水和零食都给了他,他也不客气地吃了也喝了。我自带的一杯水喝完了。看着烧开的水,虽然是从屋顶接的,喝点应该没问题,我太渴了。

易文斯在剩下的半锅开水里,倒入玉米粉搅拌到粘稠熟透,好像也不怕烫,抓起锅来把煮好的玉米糊,他们叫做乌伽哩(Ugali),倒进一个塑料的保温罐里盖好。那是他们的主食,在肯尼亚餐馆和酒店都有,用一个碗装好扣下就是个圆形、白色的像干饭一样。之后,他到门外洗了锅,开始烧菜,做的是鸡蛋煮西红柿,他从角落里拿了好多个鸡蛋,放油将蛋打入锅中搅一会儿,放西红柿煮好就开饭了。

客厅里有张大方桌,两旁放着软沙发。易文斯把食物放在桌上,先叫两个孩子洗手。他一手拿着接水的盆子,一手拿装着温水的大杯子,盆子里放块肥皂,每个人抹了一下肥皂,他就冲水。大家都洗好了,他把乌伽哩装一块放盘子里先给我,给我准备了把叉子,让我自己取菜。桌子上西红柿蛋外,多了一碗青菜,说是他们自己种的,有点像美国芥兰一类的。我自己带了一双可以伸缩的金属筷子,这回派上用场了。易文斯给每个人装一盘乌伽哩和菜,我一看他们都是用手抓着吃,是把菜加进乌伽哩一起吃。乌伽哩不沾手,可以把盘子里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奥肯瓦教授就是这个村里的人,家还在那里。他应该是部落里的明星能人,可以组织起这么大的活动,既丰富了诗歌节的内容,也给部落有了与世界各地来的人接触的机会。他是从阿巴古西部落走出来的,想为自己的文化走出去做一份贡献吧。最后一天晚上,他和我们一起在酒店餐厅用餐,就坐在我的对面。只见他盘子里是一条煎煮的罗非鱼,他用双手灵活地挖下鱼肉往嘴里塞,用乌伽哩,把盘子里的汤汁全吸干吃净。看得我目瞪口呆。出于礼貌,我没有拍下那些镜头。

我把事先准备的足球、学习用具、糖果和零食,作为礼物送给主人家。他们回赠了我一包礼物,有葫芦瓢、香蕉、肯尼亚特色的棕榈手编帽,一大一小两块布。临走,老翁博戈先生取下墙上作为家里装饰品的长葫芦瓜、干透挖空有塞子的容器,有一尺半长,外面有一串贝壳,他郑重地双手捧着说要送给我,被我婉言谢绝,说回去路途遥远怕损坏了,他才收回去。朴素的他们要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送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令人感动。

我们是叫了出租车到这个村子里来的,也要一起叫车回酒店。布莱恩轻声说,时间到了要去路边集合。可是,易文斯还在跟我聊个没完。走出门外时,天已经黑透了,布莱恩说全部人都走了没有等我。我只好叫布莱恩专门叫了一辆车来送我回酒店。

我和布莱恩告别了翁博戈夫妇要去路上等车,易文斯陪着走到村道旁一起等,还指给我看他的店铺。奥肯瓦教授得知我一个人还在村子里,他就给一个出租车司机打电话,那司机刚好就在我附近,他叫司机把电话给我,问我好不好,并让我放心,安慰我说会有车子送我回酒店的。有学生陪着,我其实不担心。等了一会儿,司机把车子开来了,我要布莱恩跟司机说好价钱就上了车,再与易文斯和布莱恩挥别。回酒店的路上,与司机聊天才知道,他就是布莱恩的父亲。

长长的一天里我看到、体会到一部分真实的非洲肯尼亚人生活的现状,回酒店已经是夜里快十点。置身在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里,感觉不到日常的自己,魂飞天外,一切变得不真实,有点怀疑我是谁。那不平常的一天,我失去时间的概念,仿佛生命在不经意间被无限延展,感觉整个肯尼亚之行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10月2日,我们去奥肯瓦教授工作的基西大学,向图书馆赠送自己的书,工作人员带我们参观了三层楼高的图书馆。我们还与大学生们互动,我用中文朗诵了自己的诗歌,布莱恩用英语再朗诵一遍。诗人们回答了学生对诗歌创作中的各种问题。我们走在校园里,学生们很好奇,不时有学生过来要跟我们合影。我看到很多大学生都有手机。

(把他的琴当座椅)

10月3日,诗歌节安排去马赛马拉国家公园游览,10月4日诗歌节结束。
诗歌节之后,旅游了一圈回到西雅图,整个人还停留在非洲时刻,像“艾丽斯漫游奇境记”一样,有几分不真实感,我真到过非洲了吗?

(孩子们)

(课堂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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