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恒涛
俄罗斯武装入侵乌克兰已经有两年多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把这一武装冲突划分为两个阶段：1、前期阶段：在这个期间，俄乌双方在乌克兰境内展开了反反复复的拉锯式攻防战（当然乌克兰已经被战火摧残得面目皆非了），而且在其中交战双方均使用的是常规武器；2、后期阶段：战争的地域范围扩大，从俄乌两国扩展至欧美乃至太空；实际交战方，也从俄乌两方扩大到了以俄国为一方、以北约诸国和乌克兰为另一方；战争手段也将升级，由常规战升级到核大战。
一、截至“前期阶段”（即当下），俄乌前线尚“无[核]战事”，那么是什么东西在发挥着隐形的效力，使得冲突双方能够守住常规战的“边界”呢？
1、美俄间“新版战略武器削减协议”（New START—Strategic Arms Reduction Treaty）
世人都很清楚，俄罗斯基本上继承了前苏联解体后的全部核武能力，仅仅美俄两国的核打击力就可以把地球毁灭好几遍！笔者认为，截至目前为止，有效制约俄罗斯将战争范围扩大并升级为核战（即使用战术核武器）的主要因素之一，是美俄间2021年2月5日签署的“新版战略武器削减协议”（New START—Strategic Arms Reduction Treaty）。
1）根据这一协议 ——-
（A）涉及核武库的规模：双方中任何一方拥有的核弹头数量，均不得超过一千五百五十枚。
（B）涉及投射系统：双方核投射系统仅限于三种方式，即陆基（land-based）洲际弹道导弹（ICBMs—intercontinental ballistic missiles）、潜射弹道导弹（SLBMs—submarine-launched ballistic missiles）及战略轰炸机（strategic bombers）。在此项下：（1）美方拥有的投射系统包括：“民兵III”型洲际弹道导弹、配备了“三叉戟II”型潜射弹道导弹的“俄亥俄”级潜艇、诸如B-2型“精灵”式和B-52型“同温层堡垒”式战略轰炸机；（2）俄方投射系统包括：陆基RS-24型“亚尔斯”式洲际弹道导弹、配备了海基“布拉瓦”型潜射弹道导弹的“北风之神”（Borei）级潜艇、可投放巡航导弹的图-160式和图-95式战略轰炸机。
2）另外，在上述“协议”有形条款之外 ——
（C）涉及核战理念：美、俄的核战理念是各不相同的——
甲、美国的核战理念强调威慑，侧重于保持一种可信的核威慑，以遏止敌对势力攻击美国及其盟国的图谋；
乙、俄罗斯的核战理念则强调“以升级逼迫降级”（escalate to de-escalate），即主张通过有限地使用核武器来应对俄罗斯及其盟友可感知到的大规模常规杀伤性武器的威胁，抑或在敌方常规性攻击威胁到其国家生存时，适时将冲突升级，以求迫使敌方停止敌对行动。
（D）涉及核武库的现代化投入：自六十一年前古巴导弹危机以来，美、俄双方均在努力提高各自核武库的现代化程度，对各自的投射系统升级换代，并进一步完善各自的指挥控制能力 –
甲、美国实施了诸如用“地面战略威慑”（GBSD—Ground-Based Strategic Deterrence）体系取代“民兵III”型洲际弹道导弹和用“哥伦比亚”级潜艇取代“俄亥俄”级潜艇等升级换代举措；
乙、俄罗斯则研发并配置了新型导弹系统，例如，RS-28式“萨尔马提亚”（Sarmat）型洲际弹道导弹及“先锋”型高超音速滑翔飞行器等。
（E）涉及军备控制的举措：美俄间素有围绕着削减核武库、促进战略稳定而达成一系列军控协议的历史。然而，在这项旨在限制部署战略核弹头及其投射系统的协议行将在2026年到期之前，俄罗斯便于今年二月份宣布停止执行《新版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在俄乌战争扩大、升级的背景下，这确让美俄之间的军控前景堪忧！
2、尽管如此，在这个阶段中交战双方似乎都在“心照不宣”地墨守着一种实际上控制着局面升级的“潜规则”
我们应该承认以下几点事实：
1）在二十世纪后半期中，美苏之间对如何继续打交道，做出了以下“随机”的（improvised）、 “不成文”探索，形成了一系列“潜规则”：例如——
甲、在“底线”内被允许的行为，包括：相互指责、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的竞
争、间谍战，诸如宣传和散布虚假信息的认知战、扩充势力范围、介入别国的国内政治、在和平时期和战时支援别国的敌对势力，并对之加以“似是而非”的否认（笔者注：即“合理推诿”）；
乙、跨越“底线”而不被允许的行为，包括：直接军事冲突，及使用核武器。
但是，也有例外，如一九八零年代，美国在其支持阿富汗穆贾哈丁势力对苏军的作战中，似乎摈弃了其在“冷战1.0”前期惯用的“含糊其辞地否认”（笔者注：即“合理推诿”）的策略。又如，在今天的乌克兰，美国及其盟国公开为乌军提供重武器，在境外对乌军提供军事训练，并为乌方提供情报以引导目标寻的，等等。
2）俄乌战争从根本上改变了国际秩序的原有格局，在这场战争中，除了上述协议的成文条款约束外，似乎还有一种近乎“心照不宣”、而又不成文的“潜规则”在“冥冥之中”继续发生着一定的制约作用。
（1）俄方认知（至少是一借口）：为自己建立一与北约相隔离的“缓冲地带”：
- 默认北约成员国对乌克兰输送重型武器的行为；
- 默认上述国家对乌克兰提供情报支援的行为；
- 默认乌方作为报复，对俄国本土实施有限袭扰的行为；
- 但决不接受上述国家派兵入乌参战，也决不接受上述国家向乌克兰输送（常规的或热核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将其投入对俄本土轰击的行为。
（2）乌方（及其背后以美国为首的一众北约盟国）认知（开诚布公）：不认可俄方有在其周边建立“缓冲地带”的实际需求，并认为那不过是俄实现扩张、侵吞邻国领土的口实而已：
- 接受俄罗斯在乌克兰境内使用常规武器的行为；
- 决不接受俄罗斯使用（常规的或热核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行为。
3）1983年，在“冷战0.1”美苏对峙最紧张阶段，前苏联误判了北约“神箭手”演习中模拟冲突升级的一系列演练操作，把它当成了真实的核攻击，几乎发动了报复性打击（笔者注：而这中间，幸亏当时苏方核打击指挥中心值班的一位中校冒险谎报电子侦察信息源故障），使得上述隐形“潜规则”险些失效……
4）这种“默契”局面非常脆弱，这除了上边第3）节列举的史证外，还表现在以下几个迹象中：（1）尚没有能够制约这场战争升级的国际机构抑或机制，例如，联合国似已被“边缘化”了，并从开战以来基本上一直被“置之事外”；（2）欧盟则一边倒地倾向于乌克兰一方；（3）美国、俄罗斯、乌克兰当中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条件结束这场战争；（4）这场战争不论从时间的长度、其作战手段的高科技程度、其战法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以及其参与国家的数量，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就像能量聚合后的高爆性一样，预示着各种潜在的高风险！
让我们现在把上述诸因素综合在一起加以考虑，当美国要求北约国家加大援助乌克兰力度后，特别是当法、德领导人口头承诺要派兵入乌、增加输乌大规模高精杀伤性武器时，俄罗斯便欲单方面打破这种“默契”，并频频发出了核大战叫嚣。这就预示着，法、德的这些反应似乎跨越了俄方上述“潜规则”的“红线”，进而促使俄乌战争向“后期阶段”演进。有鉴于此，为了避免战争升级，法、德两国也暂时做出了退让，而未把派兵和增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投放的承诺马上付诸执行。
二、一旦“底线”被突破，普京真的会（且有实际能力）实施其核威胁吗？
1）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应该是：“Yes and no”
其理由是：首先，从俄罗斯拥核的实力看，它的核武库中包括了数千枚战术和战略核弹头。因而，从这样一个事实出发，我们可以说，在抛开一些“关键性因素”的前提下，普京确实有能力来实施他所做出的那些核威胁。其次，普京现在的做法，摆明了是要提醒世人明白，今天俄罗斯的核打击力量的羽翼已臻丰满，足以挑战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主导的现行国际秩序，且足以一雪当初古巴导弹危机时让苏联颜面尽失的“一箭之仇”了！最后，俄军在乌克兰战场上屡受挫败、武器装备频频失灵、兵力严重不足，而敌手乌军却越战越勇、反击技巧高超、必胜决心高涨…… 简直令俄军一线指挥官们焦头烂额。这使得他们期盼在战场之外寻求一种至少短期可以致胜、鼓舞士气的手段，这就是核武导弹，至少是战术核武。
2）普京当真能够无所忌惮地如愿以偿吗？
且慢！掣肘的因素还是蛮多的呢。笔者希望各位读者能根据自己的合理预判，在核战的风险达到了一定强度之前，即在来得及的时候，及时做出必要的防范准备。当然，笔者不是算命先生，对未来事态的发展，只能循其迹象而加以推测。
最近，普京又一次亲口对全世界发出了骇人听闻的警告，说这个世界“离全面世界大战仅一步之遥”！一个月前，梅德耶杰夫也威胁美、英、德、乌等国，如果俄罗斯被迫放弃它所侵占的乌领土，而退回到俄1991年时前苏联垮台后的边界，莫斯科便要把西方“打入世界末日”（unleash Armageddon）！因此，有必要先搞清楚普京是要“以核抑核”、打核大战吗？笔者认为，普京是要“动真格的”了。因此，俄罗斯一旦动用核武就将会给我们的地球带来毁灭性灾难。
三、一旦“核门槛”被俄罗斯强行“踢破”，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是否真的有能力来有效地挫败普京的核讹诈呢？
现在的问题是：美国仍然对俄罗斯保有实施致命核打击的现实能力吗？笔者对其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长期以来，为有效防止局面失控，美国一直运用着一种 “两手”策略 ——
（1）其中“一手”叫做：潜心练就的（studied）耐心与冷静：
2014年7月，在东乌克兰，受俄罗斯控制的一伙乌克兰分裂主义分子用“山毛榉”式（Buk）地空导弹击落了一架民用飞机，即马航MH-17航班，致使机上二百九十八名乘客（笔者注：其中大多数是荷兰籍平民）丧命。当时，荷兰及西方都没有动过要采取军事行动报复的念头。如果放在今天，结果可能就会大不相同了。因为目前北约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对此类事件必须做出一定的强势反应，而且许多本来已经神经兮兮了的欧洲国家，也一定会把此类攻击性行为解读为俄罗斯扩大俄乌战争范围的具体升级举措。
（2）其中“另一手”叫做：迅雷不及掩耳的致命核打击力：
今年二月，普京在其“国情咨文”中威胁说，“西方必须明白，我们也拥有[核]武器，它们会击中其领土。所有这些，真的都警示着一场使用核武器来毁灭文明的冲突，难道他们不懂吗？”最近，西方官员也证实，俄罗斯已经把核武器运至白俄罗斯境内。美军一名核导弹作战军官回应说，一旦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美国便会反击，并在随后的第一个小时内，使大约四千五百万俄国人“瞬间蒸发”；再后，剩下的那一亿俄国人也不会有生还者，且整个俄国也会从地球上被完全“抹掉”（obliterated）……
据国际顶级核战略专家格莱泽、艾克敦和费特尔等三人合著的论文《美国的核武库足以威慑中国和俄国》（发表于2023年10月5日）。笔者在这里部分地引用该文“开宗立意”的第一段来结束本文：
“拜登政府认为核战争的风险正在加剧，特别是在俄罗斯于二月份暂停执行美俄间最后达成的一项条约，即《新版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之后。然而，他的演讲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承诺，乔·拜登总统不会为了反制上述事态发展，让美国也从事核扩军。 对此，沙利文强调：“我想在这里明确一点——美国能成功地威慑他们，因为无需再追加我们的核力量，我们便足以在数量上超过这两个竞争对手的总和！”
西雅图华人广播协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