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华人广播协会

文/罗鸣鸥

“   草木会发芽，孩子会长大，岁月的列车，不为谁停下。

命运的站台，悲欢离合都是刹那，

人像雪花一样飞很高，又融化。

世间的苦啊，爱要离散雨要下，

世间的甜啊，走多远都记得回家。

……

有多少苦乐，就有多少种活法，

有多少变化，太阳都会升起落下。

平凡的我们，一身雨雪风霜不问去哪，

随四季枯荣依然迎风歌唱。

……

祝你踏过千重浪，能留在爱人的身旁，

在妈妈老去的时光，听她把儿时慢慢讲。

也祝你不忘少年样，也无惧那白发苍苍，

我们啊像种子一样，一生向阳，

在这片土壤。”

这是歌曲《人世间》的歌词，这些天我耳边不停地循环播放着这首歌，脑子里细细品味着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字都无比契合着我的心境。开车时，遛狗时，只要是有空听歌的时候我都在听这首歌，有时候听着听着会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这些日子里西雅图的秋意渐浓，天凉了，叶子开始变黄变红，渐渐开始落下，雨季也即将开始。夏日的炎热一走，心思便随着秋意沉静下来，时不时会想想自己曾经以及正在经历的人和事。来美国七年多了，生活在努力中渐渐步入正轨，对这边的一切也早已习惯。可每次一想到国内的爸妈，心里总是会隐隐地疼，因为不能陪伴在他们身旁而心疼。有时候多希望自己能有分身术，这样我就可以像周炳坤一样，做一个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孩子，随时可以去看他们，想给他们做一道新学的菜就带着刚买好的菜去做，有急事我能随叫随到，就这样陪着他们，即使已是中年也还能抱着他们撒撒娇。可惜，人生真的就像是在海上被浪冲着往前走，一个浪压着另一个浪，推着你往前走，直到有一刻你发现你几乎都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到了一个无法再回到出发地的地方。

思念·重逢

我的姥姥98岁了，家里的长辈都轮流去照顾。每周有三天是我的爸妈。前些天和妈妈视频，她刚结束了三天照顾姥姥的“工作”，正一个人逛商场。小时候我总是和妈妈姐姐一起三个人逛商场，后来上大学了，我和姐姐有时候回家时间不一样，就经常是假期里我陪着妈妈两个人逛。那会儿妈妈总是说一个人逛没意思，回来了就终于又能和女儿一起挽着胳膊逛街了。可现在，她会刻意不再这样说，我想是因为知道离得这么远说了也没有用，说这个只会让我也让她难受，所以不如不说吧。看着视频里妈妈一个人在商场里的身影，她虽然笑着，我心里却只有酸涩。

因为疫情，和父母有近三年没有见面了。上次他们来探亲是2020年，疫情中很艰难地买到了回国的机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来了。今年四月底，我终于如愿带着孩子回到国内去看他们，看我的姥姥。团聚的时光是幸福的，只可惜也是短暂的。因为短暂，这幸福里总是因为心底知道离别的日子在一天天逼近而隐隐藏着一丝不安。回国的日子里，儿子体验了国内人多热闹的欢乐，开心到不愿意再回美国。而我，则每一天都在很仔细地品味着这难得的重逢带给我的甜蜜，在爸妈面前又做回小孩子的甜蜜，不舍得浪费一分一秒。

回山西的两周里，我带着爸妈和儿子去了趟平遥。其实我已经是第三次去了，爸爸也是第二次了，但想着妈妈和我儿子没有去过，觉得还是很值得一去。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但我知道今后我会时常去怀念它。想起上一次和爸妈的旅行还是我2016年来美国前带他们去西双版纳那次，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七年。而爸妈，姐姐和我，我们一家四口的旅行就更久远了，差不多十几年前了。那会儿我和姐姐都还没有成家，我们一起去了美丽的桂林。在那之后我们姐妹各自结婚生子，专属于我们四个人的旅行便再也不可能了。这次去平遥，好希望我们的旅程结束后也不要和爸妈各奔东西，还能够像旅途中一样大家有着一样的目的地，一样的上车站和下车站该多好。记得在平遥的时候，我忘记带换的袜子了，脏袜子洗了又不会很快晾干，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去在古城里帮我买了一双粉色的棉袜。那双袜子我在平遥穿过后便再也没有穿了，因为舍不得。回美国后我把它收在了衣橱里。长大很久了，爸爸早已不再给我买衣服鞋子了，可回想起儿时，我居然有不少很喜欢的衣服都是爸爸出差时买给我的，高中时我还穿着一件爸爸的黑色冲锋衣上过学，大大的，感觉特别酷。妈妈也总说爸爸买衣服很有眼光。

遗憾·离别

期待已久的短暂的团聚过程中，夹杂着些许遗憾。

第一个遗憾是我终于见到了姥姥，那个给了我很多儿时幸福回忆的姥姥，心心念念等我回去看她的姥姥，认不出我了。记得前年视频时她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说着一定会等我回去，可当我终于回去了，见面了，站在她面前的我却成了陌生人。我是不是不该太难过，因为毕竟我已经很幸运地见到了姥姥，我还能搂着她，亲亲她，抱抱她。我一遍遍地告诉她我的名字，姥姥只是微笑着看着我，听着我和她说话。我心底是多么希望她能再像以前一样和我聊天，听她像五年前我回国时看着我儿子满地乱爬时和我说的，男孩子就是“宁要跳槽的，不要卧道的”。姥姥总是有说不完的俗语和俏皮话，而且句句在理。可人就是这样，要强的姥姥九十岁时都还自己做饭，照顾自己，现在做不到了。以前的她全家人谁的生日都记得住，每天拿着放大镜看报纸，看电视剧时也是看得明明白白，津津有味儿，可现在没有力气关心了。

  第二个遗憾是，终究没能照成那一张珍贵的全家福。姐姐家在北京，她特意订好了等我的先生也回国后我们在北京团聚照一张全家福。我的行程是直飞到上海后先回山西，然后等我先生也回国后他去山西看望我的父母，然后再接我们一起去他的家乡天津，最后从天津飞西雅图。所以本打算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天津的时候再去北京，我爸妈也从山西到北京，这样全家就可以齐聚北京照一张全家福了。可惜事情完全没有按照预期去发展，先生一回国就感染了新冠，我和孩子也没能幸免。眼看着高铁半小时就能到的北京，却愣是从近在咫尺变成了远在天边。我们没办法去北京，只能待在天津公公婆婆家等身体恢复，哪里都去不了。直到归期将至，我们也终于转阴，爸妈提出想去天津机场送我们，可我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一是爸妈没有得过新冠，怕机场人多传染他们，二是怕那场景太过伤感。就这样，我们一个月的回国旅程在甜蜜和遗憾中结束了，五月底我们告别了国内的亲人回到了美国的家。

  还有第三个小遗憾，本来从平遥打算带爸妈去王家大院和壶口瀑布，可惜我儿子半路晕车，吐得厉害，我们不得不中途取消了去壶口的行程，返回了平遥。王家大院我也没能和爸妈一起看成，我让他们俩去参观，自己在车里陪着孩子。事后爸爸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给我看，还在网上又找了王家大院导游带着玩的视频发给我，我明白他还是觉得我到了门口却没能进去看太遗憾了，他希望帮我补上。

  人世间就是这样吧，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令人遗憾和沮丧的事一旦发生，能做的往往也只有接受并积极面对。不管怎样，念在已经和爸妈姐姐在山西平安团聚过，我心里已经非常感恩。

  我从来都是一个爱哭，不喜欢面对离别的人，但从上大学离家起便慢慢告诉自己要学着适应这种涩涩的感觉，忍住眼泪，去适应那个最痛的瞬间里和所爱的人分别，然后在不同的环境里各自照顾好自己。毕竟这就是人生，所有和父母生活在不同城市的子女谁也躲不掉。但即使适应了，其实也只是忍住眼泪的能力变强了而已，并非真的能做到不再难过。离开家乡机场时，看着爸妈在楼下不停地挥手，我虽然脸上始终微笑着和他们挥手再见，心里的泪却止不住地流。我想他们也是一样的。人就是这样，当你不再是孩童，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表情可以有巨大的反差。离别那天，我不停地安慰自己过段时间在北京还能再见到爸妈，心里才觉得好过很多，然而这个心愿后来并没有实现。离开山西那天的清晨，我起床后躺在妈妈身边，抱着她，妈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搂着我，我的脸贴着妈妈的脸，她的眼泪流在了我的脸上，湿湿的，我也一样。那一刻，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只是这样近距离的拥抱就足够让我们彼此心安了。每一秒的沉默都在诉说着保重。

人间值得·一生向阳

  又是一年中秋至，一年又一年，果然年华似流水。这次回国，明显感觉到朋友亲人都老了，之前我眼里的年轻的表哥表姐们都已经开始谈论自己退休的事，他们的孩子们也都陆续上大学离家了。是的，那些我印象里都还是我儿子这么大的小不点儿们，尤其是男孩子，已经都个个身高一米八多，像个大人一样，离家上大学了。我的表哥表姐们也正像我的爸妈当年送我和姐姐上学走后一样，迎来了空巢生活。生活变得轻松多了，不再需要早起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不必再担心他们高考失利，但内心却生出了太多的思念和不放心。想听到孩子的声音，但不知道他/她现在是否方便接电话或视频，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似乎宁愿累一点，也更希望每天都能见到孩子的脸。孩子毕业后能回到自己身边自然再好不过，在外地扎根的回家的次数便只能屈指可数了。

人生就是这样一代代轮回，循环往复。我很喜欢歌里的那段，“祝你踏过千重浪，能留在爱人的身旁，在妈妈老去的时光，听她把儿时慢慢讲。也祝你不忘少年样，也无惧那白发苍苍，我们啊像种子一样，一生向阳，在这片土壤。”人世间真的很值得来一次，来痛快地体验这酸甜苦辣，开心时放声大笑，伤心时痛哭一场。不管遇到多少难事，只要有勇气就一定能闯过来。没错，我们应该像种子一样，一生向阳，心中便永远不会失去希望。我想我会把我的小家庭照顾好，未来的日子里也一定会尽可能地陪伴和照顾我的爸爸妈妈，就像他们现在尽心尽力照顾我的姥姥一样。

一些秋日杂感，祝身在异国他乡的你我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