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华人广播协会

文/樱桃闲子

双休日上午九点多，女儿、女婿和爱咪一家三口围着餐桌还没吃早饭，平时也差不多这个点才出门上班和上幼儿园。

餐厅一侧的落地窗装了满满一窗的阳光，洒了一大片在地上，抬眼看着客厅窗外葱翠的松树，一家人隐隐约约映在茂密的树枝间。女婿起身走出屋子去取信，信箱就在家门口的小树下，附近的几户人家并排在一起。他们每天下班回来都要看一看有没有信件，而双休日就特意出门取。

信对我来说已止步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在1999年离开山城去省城工作前，我把装满一木箱子的信和明信片在房子外一条小河边的石子路上烧了，那些或激昂，或青涩的文字，随着白色和牛皮纸色的信封灰飞烟灭，连同信封右上角红色方框里的邮编。此后纸质信就淡出了生活，取而代之的是短信、微信。以至于多年后，那一帮年轻人都到了喜欢回忆往事的年龄，她们把以前的信拍照发给我时，我看着自己当年写的，发黄的信笺，逐字逐句泪流满面。每次我都把信的照片放在取名《往事》的相册里珍藏。

而对美国人来说纸质信从来没有缺席，取信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事情，有些人家的信箱并不在家门口，还要穿行到马路对面，上个坡，可他们就是冒着大雨不撑雨伞也不紧不慢去把信取回来。每个居住区天天都有邮车开进来，司机兼邮递员熟练地倒车转弯把车靠近信箱，逐一将信件放入。

女婿果真拿回一叠信件。一张明信片是提醒牙医预约的时间，还有几封信都是白色信封，其中一封女儿女婿交换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是绿卡申请获批了。期待中的异常惊喜，但这么重要的信件也不需签收。申请绿卡资料寄出几个月了，女婿最近天天查电脑看审批情况，但都没有结果。收到这个信后他打开电脑想确认一下信息，可电脑里依然没有更新。我们推测可能正遇上周末，工作人员是不会急着在星期五下班前更新的。

我想如果是我，周末下班前一定会做一下信息处理。几十年的职场生涯，早已习惯“急什么所急”的工作理念，急上级所急，急下属机构所急，急客户所急，都是急，凡事都需作出快速反应和落实。星期一至星期五如果晚上不加班，感觉不是工作日，星期六加班很正常，星期天不加班是惊喜。

刚来美国时去超市，我推着购物车大步流星地走，那是时间就是金钱，时间永远都不够用的节奏。女儿马上攥着我的手臂，轻声说慢点，会吓着别人的。我就把购物车尽量往下压，慢点儿，再慢点儿。付钱排队前后两人隔着一米远，每次与收银员照面，都会重复“你好吗？我很好，谢谢！你好吗？我也很好，谢谢！”之类的对话。一样东西数量很多的时候，收银员自己并不数，比如巧克力，你自己告诉他有几块就好。离开的时候，收银员总要对顾客说“祝你拥有快乐的一天。”

步出超市缓缓移开的门，仍是提醒自己慢慢地推着购物车，穿行门口那条马路去停车场的时候，下意识地左右观望一下，所有来往的车都在看到你时远远地停下来。这时候向车里看不清楚的人招招手，悠悠地走过马路。当我把一袋袋吃的用的往后备箱装的时候，看见边上一辆蓝色敞篷车，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对着车镜反复抚弄着金黄色卷发，脸左转右转眼睛一直对着镜子。好一会儿才见她下车，黑色的包挎在手臂里，穿的是休闲的短袖短裤，微微笑着向超市走去。想想美国人是不着急啊，买回几个汉堡夹上火鸡肉片生菜西红柿倒一杯牛奶，或者几个罐头，就解决了吃饭问题。而我们一大袋一大袋的菜要洗要切要烧，在我们烧菜洗碗的时间，他们已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了大半本书，或者在健身房里汗流浃背酣畅淋漓。

在一些公共场合，常会不小心被排队。那天我们一家人逛商场口渴了，一个人进麦当劳买可乐，我们几个在门外一侧聊天等待，不一会儿就有人站在了后面，我们赶紧表明我们不是排队的，并走到商场休闲区沙发上坐下。其实麦当劳里购物队伍离我们有十多米远。一次，我们去另一个城市旅游，家人托运行李办登机手续，另外几个人站在斜后方歇息，不多久转头发现有人手搭着拉杆箱看着书安静地排在我们后面。真是防不胜防，我们明明‬在办登机的队伍足足五十米以外。

这里的人真的不着急，那个周日女婿带爱咪开车三个多小时去滑雪，到了滑雪场没车位就回来了，往返七个多小时。问他为什么不事先联系一下车位，他说没这个服务的，不要紧，下次再去，一点也不懊恼。之后去了两次，一次有车位，一次没有。曾经听说过一个冷笑话，南极的企鹅步行六年去北极找北极熊玩，北极熊打开门说不跟你玩。企鹅就往回走，到家时已经离开十二年了。

现在正是蓝莓成熟的季节，采蓝莓并不如想象的要驱车几个小时，从家开车五六分钟就到了，比超市还近。天空湛蓝，云朵洁白，阳光明丽，成片成片的蓝莓园连着树林青青的绿。人们大多穿白色T恤，这景象看着是有些舒服。到达时先去木房子前，两个小伙子在接待，给大人小孩每人分发一个大大的塑料桶，桶里套了塑料袋子。有些人已摘好回来了，称重量付钱，桶很大蓝莓就显得小，显得少。进入蓝莓园，我们赏心悦目地采着，因为允许随便吃，爱咪一边吃一边盯着下一颗已成熟的目标，停不下来，就像我吃最爱的坚果葵瓜子总想着再吃一颗就不吃了。我寻思着这是个游玩项目，价格应该不便宜。我们一家人拎着好几桶去过磅付钱，一称四美元，怎么可能？居然比超市便宜，超市一小盒三四美元，今天有无数个小盒了。我们拿出信用卡，小伙子说要付现金，我们说没带现金，小伙子说那就不要付钱了，蓝莓可以带走。我们以为没到刷卡的最低限额，就到边上取了些顺便在卖的黄桃，白桃，蟠桃，车厘子，杏儿，小伙子称了说十七美元，还是要付现金。我们这才知道这里只收现金，但并没有告示和口头告知。小伙子说没关系拿回家吃，不要付钱了。纳闷这个蓝莓园怎么挣到钱？要吃蓝莓直接来摘就好。女婿到车上取了支票，看来支票还是要随时跟着人的，填上二十一美元，签上名字给小伙子。

我们上车离开的时候，看到蓝莓园旁那棵大树，树冠很大，树叶在阳光下绿得发亮，许多大人小孩在树下的草地上歇息玩耍，一条小河从边上流过，木屋长廊摇篮上两个孩子轻轻摇荡。爱咪在车里继续吃她喜欢的蓝莓，笑颜如花，就像今天早上刚开的。

不禁想起那句，”从前车马很慢，阳光很懒，你很好看。” 生活需要细细体验，慢慢品味，感受那份从容淡泊的美好。慢，是一种宽松，时间上的，空间上的，更是心灵间的。